“三天前，四行仓库东南角的棚户区。”
陈阳的声音像刺刀刮过生铁，“十七户人家不肯撤离，日军燃烧弹落下时，母亲抱着孩子烧成了焦炭。”
他掏出一张报纸展开，月光照在照片上——焦黑废墟中，半截烧熔的银镯子套在婴儿细小的骨架上。
姜丽雅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，突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。
“战争不是请客吃饭。”
陈阳收起报纸，“几天后这里就是修罗场，现在赶他们走，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。”
姜丽雅扶着墙慢慢站起来：“可你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......”
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！”
陈阳打断她，“而且很多百姓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通情达理。”
陈阳这不是信口胡诌。
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，无论政府颁布了什么惠民政策，网络上都有无数的阴谋论。
比如几百块的农村医保、学生双休等等。
更别提这个人均文盲，而国民政府又丧失公信力的时代。
陈阳突然拽过姜丽雅的手腕，指着正在布置炸药的工兵：“看到那个戴眼镜的了吗？他叫林书平，清华物理系高材生。三天前他未婚妻被流弹击中，肠子流了一地。”
姜丽雅顺着方向望去，年轻工兵正在调试引爆器，镜片后的眼睛肿得像桃子。
“还有那个大个子。”
陈阳的手指移到正在垒沙包的壮汉，“他弟弟被日军俘虏，钉在门板上当靶子练刺刀。”
压抑的啜泣声突然响起，姜丽雅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。
“现在告诉我。”
陈阳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，“是让这些百姓暂时受点委屈，还是等鬼子打过来，让他们在刺刀下跳苏州河？”
“我...”
姜丽雅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。
按理来说，陈阳的所作所为，是和她的理念相冲突。
她也一直谨记入党时的誓言。
细细思量，陈阳的话也不无道理，如果命都没了，那么所谓的利益和尊严又有什么用？
但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就是对的吗？
哪怕这个目的是正义的。
姜丽雅感觉思维有些混乱，一时之间陷入迷茫当中。
“科长，已经全部赶走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虎子虎虎生风地过来敬了个军礼。
“安置费都给了吧。”
陈阳瞥了姜丽雅一眼，没有理会她，转过身来冲虎子点点头。
“按你的命令，一家给了一百法币。”
作为陈阳最忠实的拥护者，他可没有姜丽雅那么多问题，陈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哪怕陈阳让他去杀一个陌生人，那也一定是那个陌生人有罪。
“很好。”
陈阳点点头，命令道：“用沙包堆砌二十处假机枪堡垒。”
“每个堡垒内部全部放上穿戴军装的稻草人，稻草人头上绑手电筒，定时闪烁模拟哨兵吸烟。”
“另外再去放上几部留声机，循环播放挖战壕的声音。”
陈阳顿了顿，目光严厉：“所有工作，必须在天亮前完成。”
“是！”
虎子再次敬礼，没有丝毫犹豫，立刻安排下去。
二十处假机枪堡垒，要在一夜完成，这工作量可不算小。
......
翌日，下午，八十八师部。
“参谋长，准备好了吗？”
陈阳将制作好的布防图轻轻推到张柏亭面前。
张柏亭接过布防图，手指在图纸上摩挲了两下，微微点头：“和真的一模一样。”
陈阳翻了个白眼，从质量上来说，本来就是真的。
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，怎么可能是假的。
张柏亭将布防图小心地折好，塞进公文包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，已经快到了约定的交易时间。
“陈科长，你说南本那老狐狸会亲自来交易吗？”张柏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“不会。”
陈阳摇摇头，“这种老特务比泥鳅还滑溜，交易这种事情，他不会亲自出面。”
他走到窗前，望着远处升起的硝烟：“不过没关系，他跑不了。”
张柏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突然问道：“对了，那个车夫...”
“放心，已经派人盯上了。”
陈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从昨天开始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中。”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姜丽雅推门而入，手里拿着一个信封。
“科长，有情况。”
姜丽雅将信封递给陈阳，附耳在陈阳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。
陈阳拆开信封，眉头轻轻一挑。
张柏亭忍不住问道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你们师部的内鬼查到了。”陈阳将信封中的照片甩到张柏亭的面前。
张柏亭拿起照片，瞳孔猛地收缩——照片上赫然是师部秘书赵明远。
照片中的赵明远正鬼鬼祟祟在一个墙洞里塞着什么。
“竟然是他！”
张柏亭的手指微微发抖，“这小子跟了我三年......”
陈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明白他现在的感觉，被人背叛的滋味是不好受。
张柏亭的手指紧紧捏着照片，指节发白。
照片上的赵明远是他一手提拔的秘书，平日里办事勤恳，甚至在他生病时还主动替他熬夜处理文件。
可如今，这张照片却像一把尖刀，狠狠扎进他的心脏。
“你确定是他？”
张柏亭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颤抖。
“他藏的东西正是你们昨天的会议记录。”
在张柏亭期盼的目光中，陈阳轻轻点点头：“而取走东西的就是昨天跟踪你的那个日谍。”
“狗日的！”
张柏亭猛地拍桌而起，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，“老子现在就去毙了他！”
“别急。”
陈阳按住他的肩膀，“现在动他会打草惊蛇。”
张柏亭胸口剧烈起伏，眼中怒火熊熊：“陈科长，你知道他传出去的情报要害死多少兄弟吗？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陈阳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但是你现在杀了他，就能挽回泄露情报的损失吗？”
他走到窗前，望着远处升起的硝烟：“等会的交易照常进行，就当什么都没发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