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湖在夕阳下美得令人窒息。
白色的盐结晶在湖底堆砌出奇异的纹路,倒映着漫天晚霞。
陈子瑜赤着脚走进浅水区,冰凉的湖水漫过脚踝。
谭越站在岸边,这次他没有急着拍照,而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谭越,你看!“陈子瑜突然指着天空惊呼。
成群的红嘴鸥正掠过湖面,翅膀切割着渐暗的暮色,羽毛被夕阳染成金色。
谭越掏出手机,却不是拍照,而是录下她兴奋的模样。
返程时,U型公路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银光。
陈子瑜靠在车窗上打盹,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件外套盖在身上。
她睁开眼,看见谭越专注开车的侧脸,仪表盘的蓝光映在他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“累了就睡会儿。“谭越察觉到她的目光,伸手调低了音乐音量,“到酒店叫你。“
陈子瑜闭上眼睛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车载香薰的雪松味混着谭越身上淡淡的皂角香,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。
车子驶上U型公路的最高点时,谭越突然放慢车速。
陈子瑜睁开眼,看见漫天繁星如同碎钻洒在夜空,银河横跨天际,远处的昆山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。
“太美了......“她轻声感叹。
谭越没有说话,而是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掌心相触的瞬间,陈子瑜感觉有电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。
车子缓缓下坡,星光与车灯交相辉映,在U型公路上划出一道浪漫的轨迹。
……
越野车的轮胎碾过G315国道的碎石路,扬起漫天黄尘。
陈子瑜把牛仔帽檐压低,转头看向身旁握着方向盘的谭越,他脖颈处的晒伤在清晨的阳光里泛着淡淡红晕。
“还有多久到石油小镇?“她晃了晃见底的矿泉水瓶,喉间泛起戈壁特有的干燥。
“导航显示二十公里。“谭越的声音裹着车载空调的冷风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上凸起的标志。
远处的雅丹地貌在热浪中扭曲变形,像一群沉默的远古巨兽。
陈子瑜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出发前在德令拍的翡湖,碧色湖水与此刻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。
转过最后一道弯时,破败的建筑群落骤然撞进眼帘。
生锈的路牌歪斜地插在沙土里,“石油基地遗址“几个红字早已斑驳。
谭越把车停在褪色的供销社门前,铁皮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,惊起一群盘旋的乌鸦。
“真像末日电影现场。“陈子瑜踩着及膝的骆驼刺跳下车,马丁靴陷入松软的沙地。
她仰头望着倾斜的水塔,塔身布满龟裂的纹路,锈迹如同干涸的血液。
谭越从后备箱翻出两瓶冰镇汽水,铝罐外壁凝结的水珠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。
推开卫生院的铁门时,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破碎的玻璃碴在脚下咯吱作响,陈子瑜用手电筒扫过斑驳的墙面,泛黄的就诊记录单在风里轻轻颤动。
谭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光束照亮墙角蜷缩的野狗,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。
“小心。“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,带着薄荷糖的清凉。
陈子瑜感觉心跳漏了一拍,任由他牵着绕过坍塌的柜台。
阳光从破碎的天窗洒落,在布满灰尘的药瓶上投下菱形光斑,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滞了三十年。
爬上幼儿园的残垣断壁时,夕阳正把天空染成血色。
陈子瑜坐在褪色的滑梯顶端,晃着悬空的双腿,看谭越在废墟里寻找拍摄角度。
他举起相机的瞬间,金色的余晖为他勾勒出剪影,身后是倒扣在沙地上的校车,车身上“为人民服务“的标语早已模糊不清。
“下来。“谭越突然放下相机,朝她伸出手。
陈子瑜笑着扑进他怀里,带起一阵裹挟着尘土的风。
两人跌坐在沙地上,谭越的后背硌到半截生锈的铁管,却仍紧紧护着她的后脑。
“疼不疼?“陈子瑜撑起身子,发丝垂落在他脸上。谭越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眼睛,喉结动了动:“不疼。“
夜幕降临时,他们在废弃的电影院前支起帐篷。
谭越用枯枝生起篝火,火苗舔舐着生锈的胶片放映机,噼啪声中仿佛还能听见几十年前的欢笑声。
陈子瑜抱着膝盖坐在防潮垫上,看火星飘向缀满星辰的夜空。
“你说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?“她突然开口。
谭越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,橙红的火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:“石油资源枯竭,人就都走了。“
他捡起块碎石,在沙地上画出简易的油井轮廓,“就像潮水退去,只留下这些残骸。“
凌晨两点,陈子瑜被呼啸的风声惊醒。
帐篷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,她掀开帐篷拉链,看见谭越正顶着狂风固定被吹歪的三脚架。月光下,他的影子在废弃的卡车站牌上摇晃,像幅超现实的画作。
“我来帮忙!“她冲过去抓住帆布,手指瞬间被冻得发麻。
谭越转头看她,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:“去车里待着,别感冒了。“
他的声音被风撕碎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。
陈子瑜退回车内,透过结霜的车窗,看着那个固执的身影在风沙中忙碌。
破晓时分,谭越带着满身寒气钻进帐篷。
陈子瑜递过热可可,触到他冰凉的指尖:“拍到了?“
他点头,眼底藏不住兴奋:“银河从水塔上方穿过,美极了。“
他掏出相机,屏幕上的画面让陈子瑜屏住呼吸——璀璨的星河下,破败的小镇宛如被时光遗忘的琥珀。
离开石油小镇时,陈子瑜把捡来的生锈铁皮车票放进背包。
越野车重新驶上国道,后视镜里的废墟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起伏的沙丘后。
谭越突然伸手关掉导航:“我们绕点路吧。“
车子拐向无人的戈壁,轮胎在细软的沙地上留下蜿蜒的车辙。
夕阳把阳关城染成琥珀色时,陈子瑜的手指在车窗上划出蜿蜒的痕迹。
柏油路两旁的白杨树列队向后退去,远处的鸣沙山像一条沉睡的金色巨龙横亘在天际。
驾驶座上,谭越握着方向盘,腕间的手表随着动作轻轻碰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